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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小说家。他的作品,家喻户晓,蜚声海内外。2011年,先生受聘担任郑州大学文学院院长,2018年病逝,在任上八年。这八年,是先生结缘郑大、奉献郑大的八年,也是郑大迈入“双一流”大学行列,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八年。其间,作为党的教育工作者,先生为党育人、为国育才,胸怀天下、滋兰树蕙。他的事迹正是对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教育重要论述内涵的生动例证和诠释,真正弘扬践行了新时代的教育家精神,彰显出我校“大先生”甘于奉献、至诚报国的使命担当与道德情操,乐教爱生、以文化人的躬耕态度与弘道追求。而本人有幸,曾被先生收入门下。
不经意间,老师已经离开我们五年多了。“吾师虽离去,恩绪永缅怀”,老师曾以此撰文怀念自己的伯乐冯其庸先生,这里我再次用来追念我的导师。老师因突发心衰于2018年12月15日凌晨去世,虽然他之前因病在京治疗、调养已逾半年,但回想当日,初闻这个消息时我还是木然呆坐,难以接受。老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创作“落霞三部曲”时,白天上班、夜间熬夜写作,焚膏继晷地连轴转,当《乾隆皇帝》写至大半时,他就曾因中风而病倒。之后虽渐康复,也完成了书稿的写作使之终成完璧,但其身体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后来,“脑梗”多次复发亦有此因。故老师上半年赴京寻医正是奔着脑部问题,并且临近年底时还恢复得不错。但最终却突发心衰,实属意料之外。
2013年9月我来郑州大学读研,在开学典礼时第一次见到老师。当时他和一众师长就坐于主席台上,其他人皆西装革履,而老师却是短袖便装、领口大开,极为随意。可以说,老师当时的辨识度是非常高的。在主持人正式介绍前,我身边还有几位新生同学在小声议论,指着老师说,“看啊,咱这开学典礼连后勤伙食科长都来了!”接着笑声一片。后来介绍到老师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我院院长。然而,随即学生中掌声雷动,比介绍其他领导老师时更响、更久。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才进一步知道,老师确实是个洒脱豪爽的“饕餮之徒”,其年少时就曾有一次吃下六碗刀削面而急性胃扩张的经历。正因有这样的性格特征和生活习惯,老师不修边幅也是出了名的,甚至前任校长也说过“西装革履,他就不是二月河了”这样的话。其实,老师虽为著名作家,但他从外到内都十分接地气、受欢迎。他多次表示,他的书主要是写给“引车买浆”的平民百姓看的,“我自然生活中要和他们一样,我就是他们”。
2016年5月31日,老师来校参加我那届硕士毕业生的毕业典礼,正是在那次典礼上,我获得了老师亲自颁发的“二月河奖学金”(对于学校为其在文学院开的工资,先生锱铢不取、心系师生,全额捐出设立“二月河奖学金”,累计资助和奖掖了数百名品学兼优的贫困生和数十名学术研究突出的教师从事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虽然典礼前我已向老师奉茶敬酒行过了拜师礼,老师正式收我入门并有所交流,但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告诉我,因而在完成给我学位帽拨正流苏、颁发证书后,他拍着我的肩头说道,“祝贺你也获奖了!你以后博士阶段要继续不懈努力,做出更大的成绩,毕业时我还来给你拨穗儿、发奖,好好做吧……”,说着他的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线。我当时自然很激动,不停地答“是,请老师放心”。回望过往,这场师生间的约定注定是无法兑现了,只能被无情地定格在那一刻。我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天老师还向即将离开的毕业生们提出了三点要求:一坚持明德,二准备应付困难,三不忘感恩。现在弟子们已牢记先生的言传身教,正在学术路上劈荆斩棘、攻坚克难,可待到学有所成日,捷报空传欲向谁!老师还表示,“作为当代青年,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地追寻自己的梦想,在实现自己梦想的同时,要以实现中国梦为己任,努力拼搏奋斗”。他激励毕业生们在人生新的征程中要奋勇拼搏,勇敢追梦、圆梦,以热血回敬青春,持梦想不负年华。自那日起,“不忘初心、不负芳华”就成了我的座右铭。
作为导师,先生待弟子们非常细致体贴。这种关怀不仅仅是师者对弟子的,更像是一位七旬老者对待自己的孙辈。离世的前两年,老师身体时常抱恙,每次我们学生去南阳看望他,在去的路上,临近南阳时,他总是不断打电话问我们现在到哪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归途中,估计快到学校了,他还是电话不停地问我们回到学校没有,到校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2017年5月,老师来郑州,特意为我们带了他在家里采摘的新桃,让我们尝尝鲜。当时在老师住的宾馆里,他还说要看着大家吃,吃不完的还一定让打包带走。那种“啰嗦”式的叮咛、如话家常般的“絮叨”,不正是家中长辈才能带给我们的特别感受吗?亲切的乡音、朴实的话语、憨厚的笑容至今历历在目,如在耳畔,如在昨昔。都说细微处的关爱是最有力量的,这些事让我在每每想起时总能感觉到暖热温存,踏实有力。
老师对弟子们总是充满关切和期望的。每次聚后临别,老师常是对每个人一一鼓励,各有侧重。说到我时,因为当时我是五弟子中唯一的男生(去世前,老师共收弟子六名,四女二男),他多次告诉我要带好众师姐妹,平时在学业中要多付出一些,要坐冷板凳,尽力走在前面,勇于为大家探路,拿出一份大丈夫的气度与男子汉的担当。尤其是最后一次与老师聚会,饭后搀扶老师出餐厅门时,他转过身来抚着我的背说:“我交给你的问题你下去要多思考,以后可以作为长期课题继续研究。我有相关资料,等我身体好点我整理一下,咱们一起再聊。你先做好准备,不要掉以轻心。我很看好你,你不要畏首畏尾,放开手大胆去做吧,会有好消息的。”每每忆及老师当时充满信心的温暖眼神与毫不质疑的坚定话语,我眼中便噙泪难控……正如老师常说的那样,“先生不可畏,后生才可畏,希望同学们多出一些比二月河更强的,比如三月河、四月河。”老师在最后一次与弟子们聚会时还反复强调,“文学的根本是人学”,告诫大家在学术研究和文学写作时一定要秉持深厚的人文关怀,“这是我们最最基本的价值取向”,“如果没有这个出发点和落脚点,你就没有人性,空有满腹经纶,连个平头百姓也不如”。现在想来,这竟成了老师最后的教导,众弟子敢不铭记五内?
我与老师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可难忘的点滴日常却不少。他是一位卓越的作家,更是一位充满责任感的导师,还是一位可促膝长谈的长者。先生仙逝后,其音容笑貌常浮现于我们脑际。世人多知老师曾以“落霞系列”写尽康乾盛世,但不知他还以“三个天下”寄语我辈后学,以文为帆,长歌远航。昔日中枢建言,擘画文教以恤民瘼;更不忘以文弘道,言传身教以警弟子。霞落三部曲,冰开二月河。先生之为人者,率性朴实,豪爽大气;先生之为师者,传道授业,诲人不倦;先生之为文者,庙堂江湖,皆为家国。以不惑之年提笔写春秋,五百万言荡气回肠书天下;凭一腔孤勇谈笑走人生,三部王朝悲怆沉沦现历史。他是新时代真正的“大先生”!伏牛苍苍,白河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斯人已逝,文章与精神永存!惟愿我辈继承遗志,传承师道,再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