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就是一幅画”

时间:2022-05-04浏览:1018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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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形:汉字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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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深蕴鲜明的民族气质。这种气质简而言之,就是“立象尽意”。

象形是汉字的基础。汉字的构造可以简括为“六书”,其中象形、指事、会意、形声,一般认为是造字法。名号虽异,实质相同:汉字表意,以象形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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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书中的象形自不必说,指事、会意,也多以象形为基础。形声,是最能产的造字方式,“也是促使汉字延续表意系统,最终与表音文字分道扬镳的动力。……其部件均来源于已有的独体字,因而相比于其他的表音文字,仍旧散发着一种原始的意象和诗性(申小龙《语言学纲要》)。
以“木”为例,“木”象树木之形。若干指事字、会意字、形声字,都是以“木”为基础构造而成。
指事字如“本”,木下曰本,从木,一在其下;“末”,木上曰末,从木,一在其上;“朱”,赤心木,松柏属,从木,一在其中。会意字如“杲”,明也,从日在木上;“杳”,冥也,从日在木下;“东”,动也,从日在木中。(以上释义均见《说文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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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的形声字更加丰富:桃柳松榆,梅樱椿橘,枇杷梧桐,樟桂柞榛……你不必清楚地知道它们都是何种树木,这些字排列在一起,你的眼前仿佛蔚然成林。这就是象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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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象尽意”:汉字的表意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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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形是汉字的基础,象形的实质是什么?《说文解字·叙》:“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可见,就其本源看,象形是以固定简约的线条呈现事物的“象”,因此,汉字有很强的画面感。
汉字实际上是一种程式化了的、简化了的图画的系统。”(帕默尔《语言学概论》)即使经历数千载的演变,汉字依然能唤起我们直觉式的联想。
每一个字都负载着古人的情感、古人的灵魂,你可以想见他们的喜怒哀乐,想见他们的天真。一个字包含着他们对某一事物的认识过程,包含着他们对世界的隐喻式体验,一个字就是一幅画,一道符咒,一首诗。(申小龙《语言学纲要》)“一个字就是一幅画”,就是“一首诗”。
汉字经由象形而形成意义,汉字的表意实质正是“立象尽意”。比如,四点底可以表示火,“蒸、煮、煎、熬、烹、焦”等字都是例证。当你读到“忧心烈烈,载饥载渴”(《诗经·采薇》),看到“烈烈”二字时,一定能够深切地体会到久戍不归的士卒,其思乡之情是如何势如烈火!象事物之形的思维方式赋予汉字永久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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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表意,“是形、音、义三位一体的结构单位”,“从语言编码的机制来说,字相当于印欧系语言的词,而不是语素”(徐通锵《基础语言学教程》)。汉字是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汉字组合成词语,或者组合成短语、句子,都遵循同一套法则,用语言学术语来表达,即构成主谓关系、述宾关系、述补关系、偏正关系等。
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字’是中心主题,‘词’则在许多不同的意义上都是辅助性的副题,节奏给汉语裁定了这一样式。”(赵元任《汉语词的概念及其结构和节奏》)汉字之于汉语,是基本的建筑材料;这个材料必然携带着自身的性质特点进入动态的语言使用过程,从根基上决定汉语特有的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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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类活用:汉语“意合”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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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表意的汉字组合为短语、句子时,很自然地遵循“意合”的法则。静态的语言材料进入动态使用后,没有形式的变化,只有语义的绾合,意脉流动,舒卷自如。
这和形式语言迥然不同:“形态语言的词形屈折变化为语义意图的呈现规定了一套形式感很强的秩序。……与之相比,汉语语法显得简易而灵活。”“(汉语)把受冷漠的形态框架制约的词语解放出来,使它们能动地随表达意图穿插开合,随修辞语境增省显隐,体现出强烈的立言造句的主体意识。”(申小龙《语言学纲要》)
汉语把受形态框架制约的词语“解放”出来,这种“解放”最为典型的表现就是:汉语,尤其是古代汉语,词类活用的情况丰富而普遍。词类活用是各类词语为生动表意而对固有语法功能的突破,是词语在立言造句过程中的一种能动反映,突出体现了汉语句法意合的特点。
因为活用,汉语中不同的词语类别可以担任同一种句法成分,比如,“纯粹的副词是很少的……其他各类的词在句中担任状语,都是临时职务”(王力《汉语史稿》)。举例如下:
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庄子·达生》)
破广军,生得广。(《汉书·李广传》)
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史记·游侠列传》)
名词、动词、形容词都可以用作状语,表示修饰。“柴立中央”的意思是像木头似的站立于中央,“柴”是名词用作状语,简练而生动;“生得广”,即生擒李广,“生”是动词用作状语,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李广被捕获时的状态;“厚施而薄望”,“厚”“薄”是形容词用作状语,把施予之多和期望之少表达得具体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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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活用,同一种词类可以充当不同的句法成分。举形容词“绿”为例: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刘方平《夜月》)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泊船瓜洲》)
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
第一个“绿”是形容词“绿”的基本用法,用作定语,表示修饰;第二个“绿”是形容词的使动用法;最后一个“绿”是形容词用作名词。后两个“绿”属于活用,二者的共同特点在于:言简义丰,能够给人视觉的想象和情感的体悟。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各种形式的词类活用中,名词活用最为活跃。名词活用作动词,可以是用作一般动词,也可以是使动用法或意动用法;名词活用作状语,可以表时间、处所、依凭,也可以表修饰。
由此看来,名词在句中不但可以出现在主语、宾语的位置上,也可以出现在谓语、修饰语的位置上,简直无所不能!名词,是事物的名称,与具体物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名词活用种类丰富且普遍存在,意味着汉语在句法意合的过程中,仍然关注“象”的突显。
由名词活用而带来的生动传神的表达,即使隔着千载时光,我们依然能够清晰感知。比如,屈原《离骚》中的“畦留夷与揭车兮”,意思是种植了一畦畦留夷和揭车。如果你知道留夷就是芍药,揭车是一种高数尺的香草,开着细碎的白色小花,那么,你的眼前能够立刻呈现出满眼的花花草草,而且你还能看到这些花草阡陌纵横,分垄整齐,芬芳馥郁。名词活用使表意如此生动形象!
这样的名词活用在现代汉语成语,乃至双音节词语中依然存留。如名词用作动词的有“鱼肉百姓、泥而不滓、不齿、手刃”,名词用作状语的有“星罗棋布、冰释前嫌、亭亭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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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里也有名词活用的例子,如:三姑娘始终是很习惯的,接下铜子又把菜篮肩上。(废名《竹林的故事》)“把菜篮肩上”,是简约生动的形象刻画。名词用作动词,具象而富于画面感。

词类活用情况很丰富,是汉语意合的产物。各类活用中又以名词活用最为活跃,这与汉字立象尽意的思维方式是一脉相承的。

来源:《语言文字报》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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